絃上

“夢裏我們有一個很風光的開頭”

一场与马尔克斯剧本的错遇

在子时弥撒的人群中回头。


亚唐 

有亚瑟女装。两眼一闭烂文发完就不关我事了!!


BGM:Fraternité(博爱)




那一次由浮空城举办的盛会并未如期举行,后来发现与会长雷欧出事的时间相吻合。秘境地址改迁到大西洋船王免费资助的远洋邮轮,那只邮轮宏伟而威严,舰板泛着冷光,在黑夜中看去,像极漫无目地漂浮在公海之上的磷光生物。

唐的舱室被安排在底舱,人格外少。他在此处安排好洛基,发现舱室的布置尤为奇特:*洗手台上的香水提炼自海洋植物,被褥类似于某种柔软藻类的假根状部位,笔是鲸须制成的。床头放着一封信函,主人的名字首字母的缩写由优雅的花押字写在信件末尾,大概内容是致以访客的欢迎。唐咂摸那串字母一会儿,就要被其象征的古老贵族的荣耀给看花了眼。他出门时,负责此层的侍者、寡言的黑人阿波尼克为他引路。去往宴会厅长廊上铺着土耳其地毯,两侧壁纸绘着美洲热带区——大概是加勒比海附近岛屿的民俗风情。这里安静、平稳,甚至让人感受不到船身前行时的摇晃。进入某个空旷但巨大的房间后,侍者突然消失了,一面墙后隐隐传出人声,房间的前方有好几排衣架,陈列的华美服饰都不像现代风格的产物,还有几口挂了锁的木箱子,最前面的墙被仿佛冲天盖下的深绿色丝绒帷幕掩盖——就是从那儿传出的人声。唐走近前,只觉得那些帷幕散发着幽幽的寒香,丝绒之间深厚的皱褶几乎能吞进人一整只胳膊,他几乎花费全身力气才把它们拉到一边。就在那一瞬间,来自高处的璀璨的温色灯光兜头流泄,不计其数的身影挤在正前方,而眼前的梦幻都比不上他身前的那个人:少女用指尖掐起曳地长裙以免被绊倒,面颊因恼怒而显得粉红,金色鬈发被整齐地绾至脑后,露出光洁额头。她极富戏剧性地弯了一下身子:先生,乞求您的原谅。

她的发音短促,弯身幅度微小,看上去既轻蔑又有不易察觉的委屈,完全不含希望得到谅解的诚意。等她抬起眼睛时,表情立刻变了,显得惊讶无措。远处有人善意地调笑:费尔明娜!你做什么与无关的先生道歉呢?乌尔比诺医生可还杵在这儿!

唐立即明白了,那些人影不是什么幽灵,他这是误闯入戏剧表演的某一幕中了。少女深深地望他一眼,轻盈旋身,朝真正的“胡维纳尔•乌尔比诺医生”跑去。那位等候多时的男演员脸色发青,似乎正恶狠狠地瞪着他。他若无其事地朝观众鞠躬致意,走得从容潇洒,反倒成为格外令人惊喜的彩蛋。

临近午夜,唐坐在角落昏昏欲睡,一个人影不断靠近。那个人手托甜点,身穿长裙,且戴上了束腰与夸张的裙撑,她上半张脸盖着面具,只露出珍珠母色的下巴与两片浅红的、形状姣好的嘴唇。他瞪着眼睛,半天认出来,这是今天那位女演员。少女优雅地请他起身共舞。恰逢切换歌曲的间隙,她再次向他说明:先生,我出演的一幕的确有那么个情景。

唐只是问:费尔明娜?

女伴露出了短暂但光彩惊人的笑意,用西班牙语肯定了一遍:费尔明娜。

唐勾了勾嘴角。他发现她的瞳膜是浅靛色的,因笑意而显得流光溢彩,像圣诞夜摆挂在橱窗前的玻璃球。然而,许多年之后,少女掀起的裙摆与发尾、扑面而来的香气,仍时常无比真切地造访他的梦境,似乎他整个地塌陷入这个梦幻气息笼罩住的失真城市。

他们不知不觉到了中央,身侧是旋转交谈的人群,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逐渐消失了,会场仿若只剩下他们两个。唐甚至以为自己在一架永无尽头的旋转楼梯不断地走、向上或向下走,怀中少女快乐地周旋,手臂绷紧、回收,踮起脚尖转了一次又一次。

午夜的钟声回荡在这座游轮内部,他与众多汇聚于此的探险家们抬头,看见威严傲慢的萨沙牧师攥住一位少女的手腕,指控她杀害了这艘游轮上的某位船员。唐打起精神,灌了一杯薄荷叶兑冰水,辛辣的凉意镇住神经。视线清明的那一刻,费尔明娜游刃有余的目光与他相接——然后好像被拿捏了什么把柄似的,那双漂亮的双眼立刻盈满眼泪——显然,她就是那位被指认与一桩疑案有关的嫌疑人。唐无语了片刻。探险家们四下散开,寻找起这桩“凶案”的线索。他往人少处走,费尔明娜也一路跟上来,他甚至发现先前失踪的阿波尼克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暗处,除了各洲各国的秘境探险者,此外就没有其他人了。这次活动难道不是大西洋船王赞助的吗?他压下心底的困惑,走到甲板上。船外并未开灯,大多人不愿意趁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来捱夜半的寒罪。船的尾部系着一只艇,在海水中沉沉浮浮,巨大的扇叶被带动旋转时抽起水花,又发出震耳欲聋的落水声。钟楼就在这只艇上方,青灰色铜钟旁还有几只小小的钟与其联袂,被敲响时连成一体振动,因其表面幅度的起伏而向外发出不同的声波,高低强弱如闻天籁,仿佛可以罩住靠近的人的心神,俱在其中震撼。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艇。回头时,换上简洁白裙的少女已攀至钟楼——她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熟练?!站在这里很容易被扇叶上的水雾溅湿,他也学着少女的样子往高处爬。就在那一瞬间,她的一只手抚上悬空在外的铜钟,另一只手压下鼓胀的白裙,整个人往外倾斜,看上去随时要坠入下方波涛汹涌的海中。唐冲上去,手与她在钟上的那只手叠合,钟被推出去,嗡嗡嗡地撞响了,靠在近处的两人灵魂都要被轰出躯壳。费尔明娜的腰抵在细细栏杆上,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庞。他双眼低垂,好像含着经年笼罩在北大西洋群岛上的雾气,面沉如水,依稀有几分故人神色:你干什么?要真是嫌疑人我岂不是亏了?

船上的人奔走如热锅上的蚂蚁:这才刚敲响没多久,怎么又响了?出什么事儿了吗?

她从气愤中回过神,又不能不管他,只好负气拉着他往边上慢慢走。他们沿着一条搭在船体外部的铁杆往下爬,从窗口钻进第一层舱室,又小心翼翼地来到最底层、唐的舱室。


唐站在玻璃窗前。由于这层在底部,海水夜晚时闪动的萤光足够照亮房间。他久久注视费尔明娜,看她除去马丁靴,摘下耳环,看她点燃蜡烛并拨弄烛台上灰白的烛芯,将湿透的裙摆、凌乱的长发拧干,又拢着蜡烛的火焰取暖。他用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冷淡语气问:亚瑟?少女背对着他,恍若未闻地摆弄起床头的邀请函,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按在火漆处,发现它已被咬掉了,这才转过身,右手抚在左胸口,微微颔首:亚瑟·冯·蒙哥利亚,很高兴认识您。

猜到身份与对方大大方方承认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,为此他保持了相当长时间诡异的沉默。那么这就是秘境开始了。他心想。亚瑟满不在乎地把事情全盘托出:死者是多年前这条船上的船员,弄明白他为什么死就是你们的任务……这可是笨蛋都能毫不费力猜出来的事!

明明被人戏耍,却感到束缚在外的什么东西松动了,沉涩的、腐朽的东西开始迸裂,唐有些恶劣地笑了笑——他已经很久都对耍弄人的把戏兴趣缺缺。故去队友们墓前的气息萦绕太久,噩梦缠身,好眠难寻,今天却难得有了这么个美梦。亚瑟皱着眉后退几步,托唐雪的福,唐无作非为的不良少年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,大概是觉得丢脸,又不甘示弱地往前一步,那情态明明是很警惕的,可他傍着身侧的百合纱状纱罩壁灯,在一团莹润光芒的映衬下,居然沁出一股嗔怪的意味。

可惜最后唐都没能做成什么。即使亚瑟故意激将他,这也是个很有意思的秘境,亚瑟提供的消息略等于无。折腾了快三天,才在与另外一支破谜小队的合作下揭开了谜底。他梦游般回到舱室补了一觉,难得参加了晚些的狂欢宴会,同时也是欢送会。亚瑟“洗脱”了嫌疑,再次以费尔明娜的身份为这群优秀的探险者们出演一幕剧。正是费尔明娜与伊尔德布兰达表姐去比利时人的相馆,拍摄那张永恒的照片。至离别亚瑟也没有向其他人揭开身份。他走到钟楼上,看见形容憔悴、病气几乎无法掩盖的唐。唐背对着他。海洋是很容易作催生剂的,譬如旅人穿洋过海的乡愁,譬如一直强撑着、这时却表现得好像随时要死掉的唐。他踮起脚尖,悄无声息地走上前,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,在他侧脸留下一个吻,为他祝福。那张黑白照片轻轻从高处飘落,带着熏过的独特香味,似乎睡在经年累月、人情世故铺就的摇床上,过往一并酣睡,未来就要到来。






*借鉴《海底两万里》

*文中戏剧引自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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